从东巴文、水书看“坡芽歌书”
既然坡芽歌书一个图符代表一首歌,那是不是篇章文字呢?当我们认真研究之后,发现这涉及一个十分重要的理论问题,即文字记录语言的最大单位是什么?对于这类原始性文字符号,我们自然想起以东巴文和我们刚调查解读过的10本水书等作为参照物。
坡芽歌书的81个符号,记录名物词1词组的有62个约76%,含有动词的我们作为句子处理,有19个约24%。每个图符,仅仅是作为记号、关键词、标题,帮助记忆,标识、提示一首歌的内容。有时用于起兴、比喻、借代、反衬、谐音暗喻;或白描式的直白表露、直叙场景,等等。
文字除记录语言之外,作为符号还有标识、提示、记事、凭证、艺术、魔咒等功能,这些不一定与语言一一对应,特别是图符文字。有时坡芽歌书图符所标记的不一定是关键词,仅仅是一些用比兴等提供联想、约定作为标记、提示因此,坡芽歌书的一个图符直接对应不是一首歌的歌词内容、整个章节,而仅仅是一个物象概念的词语;再由这个词语提示一首歌。也就是说,一个图符记录的不是篇章,而是词1词组,或句子,因此不能说是篇章文字。即坡芽歌书记录民歌的方式是:
图符——词句——篇章,不是图符——篇章。
一个字符作为提示性引导词,引出没有写出来的一句话、一段话。这里我们想起水书解读中的一个难点,与之相类似。这种字符在水书被称作口诀字。
2008暑假,清华大学水书SRT(大学生科研训练项目)组成小分队,到贵州黔南荔波、三都等水族地区,在当地水书先生指导下,进行清华大学馆藏10本水书的翻译和解读工作。在校时已经利用《水书常用字典》(韦世方2007)进行了初译,90%以上的字都可对译汉字,但整个句子、整篇水书文本还是不懂。这不仅因为水书是一种宗教用字。和水书先生面对面、一对一地请教翻译,才知道,恰恰是90%之外的10%是最难翻译的,一个图符水书先生会吟读许多内容,甚至是一个仪式程序、某一段祈福驱邪的咒语,有的长达十多分钟,可称作一个篇章了。这种没写出来的部分被称作口诀。这类图符,东巴文也有,有学者称其为“引导字”(姜竹仪1984)。坡芽歌书记录物象词语的图符也属于这类“引导字”。
那么,这类引导字符,是篇章文字吗?它自身,仅仅是一个词1短语,但其功能却是引出一串词语,展开一段内容。因此,这类引导字,是原始文字、不成熟不完善的文字体系共同的现象。坡芽歌书告诉我们,一个图符可以标记语言的词、词组、句子,标记最大的语言单位只能是句子,不可能是篇章。如果形成篇章,那就需要像东巴文那样,多个符号(词、词组、句子)组成一幅一幅连环画,类似的还有尔苏沙巴文(孙宏开1982)等。一部经书,一个完整的叙事,要靠十几幅、甚至几十幅这样的画面组成连环画。
相比之下,坡芽歌书还没有达到用符号组合成一段话,表达一个篇章。坡芽歌书的每个符号单独使用,不能连缀,标记语言单位最大是句子。
特别指出的是,东巴文中已经有纯标音的假借字,以及由形义图符和假借标音图符组成的形声字了;而坡芽歌书没有,所以形态更原始。
单纯以形表意的坡芽歌书81个图符已初具文字某些特征和某些功能,但不能与语言系统配套,只能用象形、指事、会意等构型手段,记录孤立的词、词组、句子,不能全面记录语言。仅仅是文字萌芽阶段的一种辅助性帮助记忆、记录民歌的原始方式。
因此,坡芽歌书,以及东巴文、水书等,给我们带来一串思考,什么是文字?文字的类型?广义的文字概念是,可以重复使用的、被某社群成员为记录语言中词、词组、句子而约定俗成的一套符号。有固定的形音义,能够完整记录语言,即无遗漏地一一记录语言的词(包括实词、虚词)的是成熟文字,其代表为甲骨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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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来源:中华读书报 2009年2月18日
【本文责编:思玮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