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夫我中华民族,立国东亚,具有五千年之历史,为世界文明之先进。其土地之广袤,纵横各万馀里;人口四万万众,占全世界人口四分之一,境内高山连绵,巨川纵横,名湖交错,良田罗列,高原瀚海势成天然之边圉;其气候之寒暖,物产之丰富,风俗之淳厚,无不因地适宜。至于政教礼乐车服宫室,已于三千年前灿然大备。其间圣贤忠烈俊义豪杰代不乏人,流芳馀韵,争光日月,六艺百工之完美,可包罗万象;史册典籍之博奥,更浩如烟海,虽有大智慧者再生不能竟是学。是故道德之博大,政教之修明,文化之充实,民情之淳厚,衡之世界上各大邦,未有堪与吾族可比拟者也。
“吾族方域人民历史政教制度文化既如此其盛,风化所被如春风雨露沾彼草木,莫不条达畅茂。是故蛮貊向化,异族景从,虽时有盛衰,然例作领袖,如大地之不可易位也。
“及至新世纪来临,中西交通之后当道昧于权变措置失宜,以致政治外交,常受挫折。海内志士,愤起图强,变法之说,应运而起。或主缓变或主急进,守旧维新,各执一是。譬犹群舟,猬集港内,忽东忽西,时进时退,此交彼撞,欲渡不能,求生不得;及至颠覆破碎,沉沦殆尽,犹复齗齗于混淆之是非未已。世衰运危,以致陷于扰攘混沌之途中大局日非,国民咸惑于浮浅之论,彼此自疑。其初也,自疑其军备制造之不精,继则自疑其政治之落伍,更乃自疑其国民之不肖,甚至自疑其文化程度之低微,一似吾族所有,无不居人之下,而自惭形秽者。呜呼!吾族之自信力乃若是,是吾族之本性丧失殆尽,无复当年之峥嵘气象矣。是诚不堪回首者也?
“自反之心若是矣,于是对于吾族所固有之政治与社会,咸弃之如粪土,认为无可发扬实施之必要。乃竭力提倡所谓西方文化者,标榜既树,全国上下人士,无不日日潜心西学,事事力仿欧化,搬运抄袭,宣传试验,不遗馀力。然后果所得,匪特成效毫无,且愈治愈乱,终至不可收拾,是故何哉?盖一国文化,譬犹一人精神,人之精神于有生以俱来,国之文化于开国而已俱。若舍个人之精神而效他人,将不啻为癫狂之徒。舍固有之文化。而效欧西,岂有不根本动摇者乎。善乎梁漱溟先生之言曰:‘方今之困难,皆自救之术失当有以致之’,良有以也。”
有鉴乎此,徐守揆认为当斯世界风云起伏之际,中国若想屹立不颓,首当加强民族的凝聚力,因之亟需推出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物——“国山”,而统观域内名山名岳,只有泰山是中国国山的最佳山选。为此徐守揆撰辑为专书,申说此意,其时约在民国二十一年(1932)。继之又由师范讲习所名义印行。据民国二十三年(1934)十一月刊《泰山天书观师范讲习所教学大纲》附录《本所编印刊存目》载:“五、《定泰山为国山刍议》。”《大纲》未载出版时间,但依所载书目推考,列之《刍议》之前的《石徂俫先生集》、《泰山道里记》印行于民国二十二年(1933),《苏格拉底自辩辞》印于民国二十三年(1934),则《刍议》亦当刊印于民国二十二、三年间。
《定泰山为国山刍议》原书今未见传本,徐氏所论,今已不能详知,但其整体精神,已见之于前引所作《大纲前辞》中。徐氏首次明确将泰山称为“国山”,首倡之功,在泰山文化史上实应予大书深刻。
徐守揆“国山之议”在当时社会上产生一定影响。著名作家老舍先生时应济南齐鲁大学之聘,任齐大国学研究所文学主任,兼任文学院文学教授(据甘海岚《老舍年谱》,书目文献出版社1989年版)。 “国山”之议对老舍颇有触动。民国二十一年(1932),老舍写出新诗《救国难歌》,发表在当年12月出版的《论语》第六期上。诗前有序称:“……昨夜偶得一梦,梦见自来水笔生花,醒来决定成杰作一篇……。”诗中一段写到了定“泰岳为国山”,云:
我也曾赞助以梅为国花,
好去踏雪寻梅在沙漠大戈壁。
我也曾提倡东封泰岳为国山,
“泰山石敢当”,妈的,姜太公在这里!
可是望梅止渴总成空,
南天门上新鲜的不过是空气。
据研究老舍此诗盖“讽刺了那些在国难当头之时只说‘救国’的空话,没有任何实际行动的人”(《老舍年谱》),故笔触以幽默诙谐出之。但诗中明确写出“国山”一词,则说明了当时定泰山为“国山”之说确已深入人心。
民国二十五年(1936)五月立法院通过《中华民国宪法草案》,拟于民国二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召集国民大会。徐芝房参加山东代表竞选,并拟以《定泰山为国山刍议》作为本届国大提案,提交大会审议。但因各省代表之选举未能及时办妥,不久发生“七七”事变,本届“国大”偃旗息鼓,徐氏“国山”提议而未能列入政府议案。此后抗日战争、国共战争接连不断,“国山”之议遂被搁置。但“国山”概念的正式提出,却表明了民国时期国人对泰山的文化内涵与精神特质,有了更为明晰的认识和更加深入的揭示。
(原文刊于《齐鲁文史》2007年第4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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