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悦
一脸灿烂的笑容,穿着耀眼的蒙古族袍子,头上两条靓丽的辫子饰物从肩两边垂下来,真的是很青春,波丽佳在我眼里就是一个美人儿。虽然,她已经是74岁的老人了。
是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的“江格尔文化节”给了我们难得的契机,我们得以与众多的民间文化遗产的传承者坐在了一起。
波丽佳绽开笑靥,唱起了一支古老的长调:《出嫁歌》。她唱歌的样子,很迷人。
“在摇篮里的时候你是我的,当你穿上了新嫁衣,就成了别人家的人。”波丽佳的嗓音虽然已经不那么清亮,却依然如同哗啦流淌的溪水一般,轻快流畅,细腻婉转,唱功极其娴熟。她的歌唱,让我不由的沉醉在那悠长的曲调里,一丝淡淡的伤感,从她的歌声里划过心灵。望着波丽佳,我依稀看到了一个年轻美丽的蒙古族女子,身穿嫁衣,行走在出嫁的路上,阳光照在她那俊俏的脸颊上,即将离开娘家的淡淡愁绪,和对于新生活的无比向往,都写在她的脸上。
“没有文字的时候,祖先都是用歌声来表达自己对父母和兄弟姐妹以及朋友、情人的深情厚谊,现在,用语言表达不出的情感,我们也用长调来唱。”
波丽佳现在和她的孩子一起住,水泥厂的轰鸣声和城市的喧哗,她都不能适应。她总是渴望有这样的相聚。有这样的相聚,她就可以一展歌喉,将心中的块垒一扫而空。今天,她止不住地笑,当她绽开一脸笑容柔声歌唱的时候,我们很容易品出她的快乐的心情,这种快乐也感染着我们。
“真希望天天都有这样的节日,我就可以天天唱歌了!”波丽佳笑起来的样子让我着迷。她的民族帽刚好遮盖了她的白发,两条从肩头垂下来的装饰物就像是少女的黑色发辫。
“是长调使您这么年轻和美丽么?”我真诚地问她。
“是的,当然是的,长调里有我的全部快乐。”波丽佳使劲点头。
歌者要在长达十几个音节的咏唱里驾驭抑扬起伏的旋律,那些蒙古长调,忽而高亢如嘶吼,忽而轻柔如耳语。草原之辽阔,人心之博大,情感世界之丰富,尽在歌中。
加·朱乃的女婿马卡,一位看上去有些腼腆的艺人,45岁,却是能歌善舞,会弹托布秀尔、马头琴、吉他。小的时候,父母就教会了他30多首蒙古长调。现在他和岳父学唱《江格尔》和蒙古长调。他最喜欢唱父母教的《巴尔旦巴特尔》和加·朱乃教的《宽大的依金加力》等等。
每天清晨,当太阳刚刚爬上山冈,他就赶着100多只羊走向了草原,在霞光的映照下,他站在山上,亮开嗓子,悠悠唱起来,心情也随着歌声变得明快。
“《江格尔》是祖先传下来的宝藏,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,但是我从《江格尔》中学到很多历史、地理、文化方面的知识,那些保卫家乡的英雄人物对我们和子孙后代都有教育意义,所以无论遇到多少困难,我必须多学多背。”马卡还带了五六个十来岁的徒弟。
在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的舞台上,新疆5个地州的民间艺人从山里、从草原上纷纷赶来,他们的脸上镀了一层太阳的色彩,他们穿上平生最漂亮的衣服,展现从古老的河流里流传下来的人类的记忆。
在这里,蒙古族人多彩的精神领地和文化形态直击人心。
民杰的奶奶就是唱蒙古长调的。31岁的民杰记得自己五六岁的时候,就跟着奶奶去参加婚礼,奶奶把他抱在腿上,唱着蒙古长调,奶奶唱父母的恩情,唱故乡的美丽,也唱远嫁的姑娘。那些情感虽然他还懵懵懂懂,但是,他通过歌声感觉到了其中的美丽,心灵的某一处就被触动了,喉咙哽咽,泪流满面。他着迷了,他跟着奶奶和姥姥学会了三四十首长短调。
“在我们那里,蒙古长调、托布秀尔都越来越少了。”来自特克斯县的民杰非常惋惜。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优秀的文化遗产被遗失。他坐上班车,骑着马,下乡采集民间艺人唱的歌,回来后再反复听录音学唱。
我听他在舞台上唱的蒙古长调《查汗托哈的柳树》,清新自如,流畅抒情,添加了时尚元素,富有青春气息:“查汗托哈的柳树啊,根与叶子随风飘荡,母亲用乳汁把我养大,我怎能忘记她的恩情,我长大成人是父母的恩情;茂密的桑树啊,枝叶随风飘荡,我的幸福美满是父母给予的……”
他的宽厚的声音回荡在舞台上,回荡在影剧院里,回荡在人们心里。
山巴依尔的歌,意想不到的美,一下子就从众多的歌唱里耀眼地凸显出来。我坐在台下,虽然听不懂歌词,却被这位看上去那么普通的老人的歌声深深地迷住。
那是一种身与心浑然天成的歌唱,绝无一点矫饰。当他一唱起来的时候,我就感知了那歌唱里蕴含着的一种深情,那种深情自灵魂而来,就像如茵的草原,宽厚地包容了你,令你只能依偎在它的怀抱,听凭它带着你,飞向天际的不可知处。
19岁的时候,山巴依尔拜家乡的一位著名的长调歌手曲登加甫为师,学会了20多首蒙古长调。从此,他就经常在草原的婚礼上唱歌。由于他的歌儿唱得好,时常得到众人的夸赞。那时候,每当他高歌一曲之后,总会有人问:“这是谁家的娃娃?”那时候他觉得为父母争得了荣誉,就感到非常荣耀。于是他就会更加卖力地学唱长调。
为了学习更多的蒙古长调,他去了和布克赛尔、伊犁、阿勒泰等许多地方,去向别的民间艺人学习。如今,他会唱170多首蒙古长调,在当地远近闻名。
听,他在唱蒙古长调《高高的山上》:“亲爱的党领导着我们,国家在保护着我们,在自己祖国的山河里成长,我们生活就很安心,我们还能有什么困难?”
老人说这首歌就是献给60年国庆的。难怪老人的这首歌唱得如此美妙,里边饱含了深情,许多人陶醉在他的歌声中,送给他的掌声热烈而长久。
49岁的光布加甫是作为长调代表队来参加开幕式的。他的家,就在草原上,从场部走还有80公里。
13岁时,光布加甫跟父母学唱蒙古长调。他最喜欢唱的是思念朋友的长调。每当他赶着牛羊上山放牧的时候,每当他想念他的老朋友的时候,他就会唱起蒙古长调《山谷里的歌声》。
16岁的时候,他去参加蒙古人的订婚仪式和婚礼,向众人唱起蒙古长调。父母来家里的时候、父母过生日的时候、兄弟姐妹来的时候、朋友相聚的时候,甚至赛马的时候,他都唱。
当他唱起了长调的时候,歌声冲刷了他的孤独,他在歌唱里找到了家的感觉。
一位怀抱绘有花纹的托布秀尔、看上去总是乐呵呵的民间艺人,让我们很快与他聊得很热乎。他是从那仁和布克牧场来的达瓦·那木加甫。
47岁的那木加甫不仅长调唱得好,而且弹奏托布秀尔也非常精到。他手里的这把绘有花纹的美丽乐器,是他的爷爷亲手制作的。托布秀尔,是新疆蒙古族独有的乐器,音色浑厚优美,那木加甫的母亲就会弹12种和弦。这12种和弦的名称那木加甫说的是头头是道,赫尔玛、萨乌尔登、散久敦、久敦、吾如久敦、玉顶夏克等等。
小时候,为了学琴,放学后,他甘愿给师傅干很多活,然后跟着师傅学琴。天黑了,他点亮油灯练琴,直到油尽灯灭。他热爱托布秀尔,甚至梦里都在练琴,他常常在梦境里重温与母亲和姥姥一起学琴的情景。母亲教他学琴的时候,他坐在母亲面前,手绑在母亲的手上,母亲的手摸到哪根弦,他就学到哪根弦,一直练到手指磨出泡,甚至磨破了皮,疼啊,但是他咬着牙还在练,生怕自己一叫苦就不让他学了。慢慢的,他的手指上布满厚厚的茧子。
苦练之下,那木加甫的琴艺越来越高,父母病倒的时候,最喜欢听他弹琴,只要他弹起托布秀尔,父母就会心情愉快,病也会好起来。
托布秀尔也给他带来了无尽的欢乐,只要弹起托布秀尔,他脸上就会漾满笑意,他的歌声和琴声,就会感染周围听者的心。
我们被一群民间艺人围绕着,忽而听歌,忽而赏乐,不亦乐乎。一阵阵来自草根的馨香,萦绕在我们心间。
蒙古人的歌唱,向我们展开了一个新奇而瑰丽的景致,我们为之喜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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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来源:天山网 2009年12月08日 09:57:1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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