据说北宋摹本和文献记载中的顾恺之《洛神赋图》非常接近,甚至是一致的,它很忠实于原作。顾恺之《洛神赋图》里的许多奇禽异兽,摹本应当是很忠实地摹了下来——我们就当这是顾恺之画的好了。
这些神神怪怪的奇禽异兽,凡是《洛神赋》里有的,顾恺之就努力搬到了画上。比如,“腾文鱼以警乘,鸣玉鸾以偕逝”里的文鱼和玉鸾,“鲸鲵踊而夹毂,水禽翔而为卫”里的鲸鲵和水禽,“六龙俨其齐首,载云车之容裔”里拉车的六龙,画上都有。
玉鸾就是白色鸾鸟。《山海经 西山经》里有记载,鸾鸟是仅次于凤凰的一种瑞鸟,雄的叫鸾,雌的叫和,形状像鸡,身上的羽毛五彩斑斓。
洛神坐着玉鸾和曹植告别后,坐着六龙云车离去——可以说声势很浩大了。洛神座驾边边、长着豹头的飞鱼是文鱼。文鱼也叫文鳐鱼,《山海经 西山经》里说,文鱼有鱼的身体、鸟的翅膀,长着白色的脑袋、红色的嘴唇,浑身布满青色的斑纹,发出的声音像是鸾鸡啼叫,可以在夜里飞行。
在文鱼的下方,“踊而夹毂”的,那是鲸鲵——顾恺之把它画成一只挥舞双臂、长着泥鳅一样身体的异兽。
在两边“翔而为卫”的,是有着鹿角、马面、蛇颈、羊身的水禽。再看一下六龙云车……那是神仙界的顶配劳斯莱斯,传说里,太阳乘坐的就是六龙云车。
自然,顾恺之也认认真真地画了收风的屏翳,鸣鼓的冯夷,清歌的女娲,静波的川后……屏翳是一只青面獠牙、背上生翅、鼻子红红的兽(不同的书里说他是雨师、云神、雷师、风师)。清歌的女娲长了一对龙爪子作脚。
惟二正常的是水神冯夷和川后,这大概因为冯夷和川后本来就是人。冯夷是河伯,在古代神话里黄河归他管,据说他也是洛神的夫君。川后据说是冯夷部落的大祭司,后来也做了河神。
顾恺之的一丝不苟,让人哭笑不得
顾恺之如此一丝不苟地以图像复原文字,也许是和魏晋时代流行神怪有关,但这只是一方面。
很多人在打开《洛神赋图》的时候,皆不免为其光怪陆离所惊呆,然而,如果对照《洛神赋》的文字和《洛神赋图》的图像,顾恺之的一丝不苟里,还有不可思议!
你看洛神出场这一段,以洛神为中心、紧密团结在她周围的草木、山石、飞禽、红日,看过的人都觉得没啥不可思议,但是你要这样去看——
你认为这是两只鸟和一条龙吗?
你以为菊花就是菊花,松树就是松树,天气就是天气,荷花就是荷花?都不是的。
因为曹植说“她的身影,翩然若惊飞的鸿雁,婉约若游动的蛟龙”,顾恺之诚实地画了两只雁和一条龙;因为曹植说“她的容光焕发如秋日艳丽的菊花,体态丰茂如春风中的青松”,顾恺之诚实地画了一丛菊,两株松;因为曹植说“她灵动如轻云笼月,轻盈似回风旋雪”,顾恺之诚实地画了一片云;因为曹植说“远远看,她明丽如朝霞中升起的旭日”,顾恺之诚实地画了红日高升;因为曹植说“走近她,她妍媚如绿波间绽开的新荷”,顾恺之诚实地画了一池荷花……
如果曹植接下来不是直接了当说“延颈秀项,皓质呈露。芳泽无加,铅华弗御。云髻峨峨,修眉联娟。丹唇外朗,皓齿内鲜。明眸善睐,靥辅承权……”而是一直“翩若惊鸿,婉若游龙,荣曜秋菊,华茂春松”,不知道顾恺之是不是也就不画下图的美人,而是一直太阳月亮、春松秋菊地画下去了。
顾恺之这也太……实诚了吧。其实相似的实诚在《女史箴图》里就出现过。
《女史箴图》翻译的是张华的《女史箴》。其中有这么一句:“崇犹尘积,替若骇机”,意思是“做成一件事会像尘土堆积成高山那么缓慢艰难,而一件事的衰败就快得多,像箭离弦那样快得你不能想象”——你猜顾恺之画了啥?
他画的是——一个射手对着一座山射箭。第一眼看去的我们也许有点迷惑:“这个打猎的勇士和这山是啥关系?”当你知道这分别表示“崇犹尘积”和“替若骇机”以后,也许会更迷惑的,这是啥跟啥呢……这简直比《推背图》还要难懂。
顾恺之的翻译工作诚然是困难的。他想完全忠实地把《洛神赋》和《女史箴图》的每一句赋词翻译成每一个图像,但却与这些比拟句所要表达的真实意图相去甚远——无论如何,我们无法把一枚红太阳想象成一个美人。
这样生硬而稚拙的图解,可能只有在孩童的画里才会出现,或者说,只有在早期的绘画里才会出现。
但就是这样生硬而稚拙的《洛神赋图》,最终打动了梅兰芳。
梅兰芳的《洛神》,剧组对三观问题煞费苦心
梅兰芳早年曾对记者说,他所以出演洛神,是因偶然间看到《洛神赋图》后,被这幅画深深感动,一念不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