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次偶然的机会,他们相遇了。在刘翠翠的心中,关于金定的回忆,是她一生中最美好、最纯结的回忆。她听到他的姓名就感到愉快,见到他的面更使她激动。金定注视着她。
“我真怕不能再见你一面你就走了。”她说。
“我走了你又怎样,我留下你又怎样。”金定问她。
“你走了我无可奈何,你留下我也无可奈何。”她说。她有些凄然。
“你爱李虎山吗?”金定唐突地问。
她没有回答。很久以后,金定站起来,她看着他走出去,走出她的视线、但怎么也走不出她的心。
是秋天的日子,处处都飘着些枯枝败叶。
入夜了,独处一室的金定更感到秋意的萧瑟,感到秋风比白天更大了些,有些砭入肌骨。孤灯照壁,觉得屋子是这样的大,这样的空,衾枕生寒,他彻夜无眠。月光下、树木上,对面屋顶上都留下了一层薄薄的白霜,秋意更浓,怀着满腔的愁闷,他提笔写下了:
好花移上玉栏杆,春色无缘得再看;
乐处岂知愁处苦,别时容易见时难。
何年塞上重归马,此夜亭中独舞鸾;
雾阁云烟深几许,可怜辜负月团圆。
诗中极述相思之苦,深沉的无奈和期待。第二天一早他就将诗誊好,缝在衣领中,拿出一百文钱给服待自己的小僮,叫他将衣送入内院,叫他告诉夫人:“秋深风寒,注意保重身体,现在送一件棉衣,聊御风霜。”小僮喜孜孜地将衣送入内室。
刘翠翠接过棉衣,思量着金定的话,见到棉衣是一件男装,就知道别有因由。她拆开衣服,见到了金定的诗,悲不自胜,吞声饮泣,柔肠寸断,不自禁提笔,和了这样一首诗:
一自乡间动战锋,旧愁新恨几重重;
肠虽已断情难断,生不相从死亦从。
长使德言藏破镜,终教子建赋游龙;
绿珠碧玉心中事,今日谁知也到侬。
她用同样的办法把诗送到金定的手中,金定一看,刘翠翠把自己比做是绿珠碧玉,把金定比做了徐德言、曹子建,看来此生复合无望,只有相从于地下了。所谓“隔世有盟须结发,今生无益枉销魂。”
无法至诉衷曲,更无法彼此安慰,金定断定爱妻以死相许,从此抑郁连日,遂感沉疾。日重一日,终至于奄奄一息。此时刘翠翠已顾不了嫌隙,天天来床前侍候。金定最后就死在刘翠翠的臂弯中,她慢慢地把他放下,为他合上双眼,为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。她走出他的屋子,她才哭起来,她眼泪流出来,越来越多。
李虎山十分怜惜,把金定厚葬在城南道场山麓。刘翠翠想到自己的丈夫为了寻自己,客死异乡,从今后荒山寂寂,旷野无声,止不住悲从中来。哭倒墓前,深宵归府,寒疾大作,辗转衾席,不服药石,已是志在必死。她哭着对李虎山说:“妾弃家相从,已历八年。流离外郡,举目无亲。只有一兄,也已死去,我病不能起,我死后请把我埋在兄长的墓旁。让我在黄泉路下,有所依托,不至于在他乡做孤鬼!”不久,刘翠翠死去。
李虎山念及往日的情意,不忍违背她的意愿,就把她埋在金定的坟旁。从此当地人就把这叫做“兄妹坟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