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女子邀他有空去她那坐坐、聊聊天,他答应了。在又一个百无聊赖的日子,他迈步走进她的家门。她打扮得非常素净,上身穿一件雪白薄翼纱衫儿,系一条淡绿绸裙,逶迤垂地,叫万条的身材平添了几分袅娜,飘逸的风姿。蓬松的乌发随意地梳了个如意髻,只绾了一根翡翠簪子,不插珠花、不戴钗环、不抹脂粉,越发显得有一种天然的风韵。在谈话的当中,她总有些不好意思,总是娇羞地一笑,粉红的脸颊士顿时现出一对酒涡。在歌姬女伶的眼中,不论什么时候,他从来就是一位风流倜傥的才子。崔云英非要他填一首词,他推却不过她的情意,为她写道:
一枝仙桂,香生玉蒲,得唤卿卿。缓歌金缕,轻敲象板,倾国倾城。几时不见,红裙翠袖,多少闲情?如应如旧,春山淡淡,秋水盈盈。
自此,他们的交往日益增多。那天他又一次来到她家时,她略备了些酒菜,两个人对月饮酒,有些醉了,她问道:“赵先生,我能做你的知音人吗?”他答道:“你不仅是我的知音,而且是我风尘中相识的知己。”她更大胆地问:“只能是风尘中的知己吗?”她那醉红的粉颊,微微张开的朱唇,火热的目光,那一片痴心,无限深情。使他心荡魂消。顿时失去了控制,感情的波涛终于冲决了堤防……
月光移开窗口.只留下一片清辉。她为了赏月,就已经把灯吹灭了。房间里变得昏暗、朦胧、迷离。他向她走近,已经闻到醉人的香味,已经看见粉颈卜露出的一抹酥胸,已经感到她身上的热气,听到心胸有跳动和急促的呼吸声……。
他自己张开了情网.却坠入情网而不得解脱。
管仲姬走了进来,轻轻地喊了他一声,把他从冥想中拉回现实生活。他忍了忍,终于还是试探性地问管仲姬,他能不能纳一个妾?
管仲姬已经四十岁了,自然不再青春美貌。她乍然听到丈夫的话,愣了一愣,在内心深处,她对这件事是感到非常痛心的,但她并没有立即表示出来,她希望仍能保持住自己的荣誉地位。她决定只要自己活在世上一天,她就要把头抬得高高的,她不能让别人把自己的丈夫抢走,抢走了他,就抢走了一切。几天后,两人闲坐着,她对赵孟俯吟道:
你侬我侬,忒煞情多,情多处.热如火!把一块泥,捏一个你,塑一个我;忽然欢喜啊!将咱俩一齐打破;重新加水,再搅再揉再调和;再捏一个你,再塑一个我;我泥中有你,你泥中有我;我与你生得一个衾,死同一个椁!
闻弦歌而知雅意,管仲姬这一首《你侬我侬》的词,以委婉的譬喻,流露出浓浓的情,蜜蜜的意。赵孟俯深为妻子的柔情蜜意所感动,放弃了纳妾的念头,放弃了他那浪漫的遐想。赵孟俯很久没有到崔仁英那里去了,崔云英望穿秋水,将一首“有所思”寄给赵孟俯:
思与君别后,几见芙蓉花;盈盈隔秋水,若在天之涯。欲涉不得去,茫茫是烟雾;汀洲多芳草,何必踩蘅杜。
赵孟俯读后,感到有些愧疚。可世间不如意者十居八九,他万般无奈,回道:
春寒恻恻掩重门,金鸭香残火尚温。
燕子不来花又落,一庭风雨自黄昏。
赵孟俯是痛苦的,管仲姬也是痛苦的,赵孟俯后来还免不了别的风流韵事,每次都使管仲姬伤心欲绝。
元仁宗的时候,入冬以后,赵孟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上朝。仁宗问近臣是什么缘故,答道:“因年老畏寒。”于是元仁宗勒御府赐貂衣给他们夫妇。仁宗延佑六年,他们夫妇终于辞官,由京城大都双双南归,船行到临清,管仲姬竟以脚气病复发而死。这年她五十八岁,赵孟俯颤巍巍地扶柩南返湖州。故居门前梅开胜雪,但管仲姬已无缘重睹故居的梅花盛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