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
海棠虽是一株花,但也时常会做梦。在梦中,雪霁温柔地看着她,一双眼眸荡漾着秋水。“小海棠,你知道吗,我所有的愿望和念想都已经实现了,幸亏有你。”但是最近的梦境开始有所不同,她梦见自己变成了妍丽的女子,穿着华丽的衣裙,袅娜地向雪霁走过去。
海棠很早之前就听人说过,妖灵之物最是贪得无厌,她以前不信,现在却开始信了。五年的光阴啊,终于让她又等到了雪霁,她像是发了狂,止不住地想离那人更近一点。
离雪霁最近的人是白衣。那个温婉又淡漠的女子,穿一袭白衣,守候在雪霁身后。白衣倾慕雪霁毋庸置疑,而雪霁依赖白衣也显而易见。
雪霁在院子里晒太阳,腿上盖着毛毡子,看到海棠便说:“白衣,我们出去走走吧,今天的阳光真是喜人。”他果真把自己当作了白衣,原来自己真有了绿姬的那身可以化作任何形容的本事。海棠走到他身后,木制的推手被打磨得光滑而熨帖,“嗯,我们去看海棠花。”
“你知道的,我最厌此花。”雪霁慢慢转动木轮子,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来,雪霁修直的背影在阳光的晕染下影影绰绰看不真切。
海棠眼睛酸胀得要滴出水,海棠有什么错?怎就薏你讨厌了?你的愿景如今不是都实现了?海棠气得发抖,那人回过头,泼墨般的眸子看过来,端详了海棠半刻,“这么大的姑娘闹什么脾气呢?美人树也是很美的……”他嗓音极软,脸上的表情难得地松懈下来,温暖得像一块玉。大概对自己信任的人,雪霁的幽深眼眸才会化成一片温柔的海域吧。
海棠不得不妥协。
王府外就有美人树丛,从缝隙中投射而来的阳光跳跃若。斑驳着,像是这样的路可以走到地久天长。
海棠的手里紧紧攥着灵符,时散时聚的阳光映得她的脸明明暗喑,“雪霁,你还记得五年前你曾对着一株海棠起誓吗?”她最终将灵符贴在那人背后,像是倾注了全部的气力。
“怎么不记得?那天皇太后传唤我,可是我走进去后,被抬着出来的……从那天起,我再也不能行走了,再看那海棠,便觉得令人生厌。”雪霁的眼睛微微张开,瞳孔涣散,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。
海棠的眼泪忽然往上涌,怎么都止不住。她抽噎着又问雪霁:“你……疼不疼?”
“可你看我现在多威风a”雪霁仰起脸,凤眸潋滟,唇角笑容薄凉又狠戾。
灵符并没有奏效,他的心似乎被钢盔铁甲围住,没有办法探寻。他防御着所有人,甚至自己。
海棠转身想逃,那人却在身后说:“你是要去找绿姬吗?刚好,我也想要见见她。你就这样推我过去,好吗?”
海棠惊惧地看着他,那人轻轻地闭上眼。“我知道,你不是白衣。”
不是白衣,所以连看一眼都不情愿吗?海棠回过身望着来时的路,原来也并没有走多远,来时竟以为走了一辈子这样长。
我真傻啊。海棠心想。
木轱辘的声音在整个皇宫回荡,衬得皇宫空空寂寂,甚至能嗅出危险的气息。
穿过层层花道,凤栾殿赫然在目。如今被雪霁识破,不知绿姬会不会遭受牵连?海棠模糊地想着,推着雪霁进了凤栾殿。
没寻到绿姬,倒是看到了皇上。他唇角隐若笑,整个人带了一股子锐利。
“参见皇上。”雪霁面上波澜不惊,凤眸微弯。
“不知七王爷到朕的爱妃寝宫……有何贵干?”
“臣只是来寻家仆白衣。”
“竞寻到绿姬寝宫来了!”皇上将杯碟一扔,嗓音带着薄怒。
“绿姬娘娘定会为臣解释这一切的,还请皇上请她出来。”
皇帝双手环胸,神情睥睨,“我最后问你一次……绿姬真的是苏州船商之女?王爷和绿姬真的素无瓜葛?”
雪霁昂头瞧着皇上,像是在瞧一件陌生的物件,“当然。”
“她是我的妃子,心系于我,如今她可是什么都跟我说了……”皇帝站起身,整个人比雪霁高出了一大截,“你与她串通勾结,意图谋反。”
“哦?那皇上可是要治我的罪?”雪霁扬起眉,神态嘲弄。
皇帝拍了拍手掌,殿门被破开,一批黑衣人被押进来,“王爷调教的这些暗卫还真是厉害啊,能活捉也颇费些功夫。”
海棠看见笑容慢慢从雪霁唇角消失,他垂下眼,摩娑着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,“我倒是有些小觑你了。”
皇帝冷笑一声,“摄政王以下犯上,私通帝妃,意图谋反,拿下!”
海棠直到很多年之后也忘不了那日的情景,她推着雪霁从成千上万的军队中走过,他们齐整、肃穆、尖锐、杀气凛凛。
却都是皇帝的军队。
而绿姬,从始至终都没出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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